春节是中国人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,但年轻人对春节的态度似乎有些淡漠。有人纠结于过年回家的“中国式盘问”;有的人则认为“年味淡了”、“过年越来没没劲了”;有的人则把春节当作又一个新的七天长假。仅此而已。我们为什么总怀念以前的春节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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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年轻人时常觉得春节没意思了,可每次读到中国现当代名家笔下的春节时,我们又不免心生向往——以前的春节,真有意思啊。春节的“有意思”,从哪里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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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的春节都怎么过?
老北京人老舍在《北京的春节》里,为我们生动描绘了一幅老北京春节的民风民俗画卷。“照北京的老规矩,春节差不多在腊月的初旬就开始了”,老舍写道,春节持续的时间很长。人们在腊八那天要熬腊八粥和泡腊八蒜,腊月二十三过小年,“过了二十三,大家更忙。必须大扫除一次,还要把肉、鸡、鱼、青菜、年糕什么的都预备充足”。马上就是最热闹的除夕了,然后正月初一要去给亲戚们拜年。“元宵上市,春节的又一个高潮到了”,直到正月十九,春节才算结束。
哪一天得做什么事,得准备些什么,大人心里一清二楚,也都弄得妥妥当当。这是过节的一种仪式感。仪式感“使某个日子区别其他日子,使某一时刻不同与其他时刻”,平凡的日子便显得与众不同,也有意思起来。
这样的仪式感,是旧时生活里的必须。丰子恺在《过年》一文中,也详细描述了从十二月十五到正月十五重要的时间节点该做的事;钟敬文《岁尾年头》里也如此记述,“在十二月十五以后,就进入一种非常的情况里”;陈忠实在《灞河过年的声音》则回忆道,“乡村里真正为过年忙活是从腊月二十开始的,淘麦子,磨白面,村子里两户人家置备的石磨,便一天一天都被预订下来”……总之,老一辈人总能清楚记住从哪一天开始,咱就准备过节了。
这过节里,是饱满期待的。像孩子们,过年时或许得属他们最欢喜。老舍说孩子们过年有他们的准备。“孩子们准备过年,第一件大事就是买杂拌儿。这是用花生、胶枣、榛子、栗子等干果与蜜饯掺和成的。孩子们喜欢吃这些零七八碎儿。第二件大事是买爆竹,特别是男孩子们。恐怕第三件事才是买各种玩意儿——风筝、空竹、口琴等。”
梁实秋在《北平年景》也说,过节是孩子们的解放日:“孩子们须要循规蹈矩,否则便成了野孩子,唯有到了过年时节可以沐恩解禁,任意的作孩子状。除夕之夜,院里洒满了芝麻秸儿,孩子们践踏得咯吱咯吱响,是为‘踩岁’。闹得精疲力竭,睡前给大人请安,是为‘辞岁’。大人摸出点什么作为赏赍,是为‘压岁’。”
▲丰子恺《春节小景》
对过年越是期待强烈,等节日结束时,我们的失落感往往也更强。冰心的《童年的春节》就清晰地记得这份失落感。“元宵过后,一年一度的光采辉煌的日子,就完结了。当大人们让我们把许多玩够了的灯笼,放在一起烧了之后,说:‘从明天起,好好收收心上学去吧。’我们默默地听着,看着天井里那些灯笼的星星余烬,恋恋不舍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寂寞之感,上床睡觉的时候,这一夜的滋味真不好过!”
旧时的春节,有仪式感、有期待值,也有着满满的人情味。那个时候都是大家族,过年时几世同堂,热热闹闹的。“除夕宵夜的那一顿,还有考究,其中一只要放进一块银币,谁吃到那一只主交好运。家里有老祖母的,年年是她老人家幸运的一口咬到。谁都知道其中作了手脚,谁都心里有数。”这是梁实秋笔下年夜饭里的“小伎俩”,大家都心照不宣,为的是讨老人家一个欢心,这份“有心”,就是人情味了。大年初一初二,家家户户也都忙着走街串巷给亲戚们拜年了,有来有往、有情有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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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如今经常感觉“年味不够”?
为什么跟旧时相比,现在的春节经常让人感觉“年味不够”呢?
可能在于我们对节日的期待在减少。细细回想,为什么以前的人总那么期待过年?因为在物质贫瘠的往昔,过年不仅是一个盛大而隆重的节日,它还是对我们平日里难以实现愿望的一种满足,几乎每个人对过年都怀有强烈的期待。因此,年味的失落似乎是一种时代的必然,当我们的生活变好了,我们所希望、所渴望的许多东西,不必等到春节才能够实现时,我们对过年的期待值就变低了。
以前买个车票要连夜排队,绿皮火车一坐就是好几天,平日与家人联系也不方便,游子们都期待过年回家团聚;现在手机就可以买到票,高铁四通八达,天南地北也可以在一天内到达,家不再那么遥远,过年回家的期待值就低了。以前过年才舍得买新衣,年夜饭才舍得大鱼大肉放开吃,过年是享受;现在商家各种造节剁手是常态,新衣服堆满衣柜,大鱼大肉是常态甚至吃出了富贵病,过年反倒显得累赘。以前小孩么过年放个鞭炮、买个玩具,就可以兴奋一整天,年味是浓的;现在小孩的各种玩具堆满书橱,游乐场里好玩的游戏应有尽有,年味反倒变淡了……
失落的期待,本是可以从仪式感中补回的。涂尔干将仪式视为具有增强作用的集体情绪和社会整合现象,他认为人的感情并不是给定的,而是由社会生活的事实产生出来的,感情的表现形式是被所属社会群体的性质建构起来。换言之,仪式感可以构筑起我们对节日的一种共同情感。只是,时下节日的仪式感也在渐渐消失。
梁实秋在《北平年景》调侃道:“过年须要在家乡里才有味道,羁旅凄凉,到了年下只有长吁短叹的份儿,还能有半点欢乐的心情?而所谓家,至少要有老小二代,若是上无双亲,下无儿女,只剩下伉俪一对,大眼瞪小眼,相敬如宾,还能制造什么过年的气氛?”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,以及家庭的小型化趋势,城市里不少家庭过年的确是“伉俪一对,大眼瞪小眼”,失去了聚落和群体,集体性的仪式感也就很难延续下来。
与此同时,新兴的节日形式又在不断冲击着传统的过节形式。按照传统,春节期间的主要活动就是祭拜大自然神灵和祖先神灵,民间会洒扫庭院、祭灶、祭祖、上坟、守岁、吃饺子、吃年糕、拜年、放鞭炮、贴春联、贴门神、放花灯、看社火、踩高跷、赶庙会……但这些年俗不少已经消失了或简化了,取而代之的是摇一摇、集五福、抢红包、